“顏昭溪去接老太太去了吧？”

律師事務所頂樓的一間辦公室內，用於接待貴賓的大雅之堂，如今被遺囑一事鬧得幾乎掀翻天花板。

在鏡頭前風光無限的所謂的上流人物，以楚鐘紅這位貴婦為首，開啟了菜市場撒潑的架勢。

“曲棠！你胡說八道！”

她猛烈地拍了幾下桌子，指著曲棠的鼻子大罵，精心做好的發型從夾子松開，頭發一縷縷垂下，像樹枝下方垂落的黑色泥濘的藤條。

“就算萬江是貨車司機那又怎麽樣？這些只是意外！交警跟警察都判你爸全責，你要是不相信，你去找警察啊！”

曲棠氣定神閑地倚著辦公桌，平淡的眼睛一虛，詰問道：

“你知道他叫萬江？”

停頓了一下，成功捕捉到楚鐘紅臉上的慌亂，接著說：“那這份親子鑒定報告的可信度又提高了。紅姨，你當初是跟我爸偷情的時候懷上的曲得勝，還借著這個肚子，破壞了我的家庭，在我媽去世後登堂入室嫁進曲家。沒想到，曲得勝是萬江的兒子，而你，這麽多年，一直都跟他有聯絡。”

曲棠生性溫婉，但她自幼的原生家庭和演員經歷，讓她的心千錘百煉，早鍛造出一副金剛鎧甲，而在面對楚鐘紅時，兩代人的仇恨讓她衍生出一股強烈的覆仇欲望和壓迫，那雙眼睛輕輕一定，直勾勾看過去時，仿佛在半空壓下一只厚重的手掌，將人碾碎。

楚鐘紅嚇得退了一步，知道這件事瞞不住了，但有什麽關系？曲健已經死了，龍徽妍又在中風，曲家現在是她一人獨大。

“是不是親生的又怎麽樣？你爸早就知道了，這麽多年他把得勝當成親生兒子一樣，得勝也真心孝順他！再說了，你爸那些遺產都分了，現在已經生效了！你就算不服也沒辦法！”

早就知道了麽？

一旁的律師拿起遺囑，挑出了最關鍵的一段，拔高音量讀了出來：

“我的子女們都很優秀，曲棠、佳佳、得勝，他們幾個都是我親生的，手心手背都是肉。但是祖傳的這些家族基業，我還是打算留給兒子。”

讀完後，看向楚鐘紅：“曲健給曲得勝的那部分財產，是因為他以為曲得勝是他的親生兒子。如果證實他們沒有血緣關系，曲棠這邊提起訴訟，你們一定會敗訴，到時候曲得勝一分錢都得不到。再加上兇手規則，你如果跟曲健的死有關。那麽，你的那份遺產，也將全部歸屬曲棠。”

律師的話是壓倒楚鐘紅的最後一根稻草，她發瘋似的朝曲棠沖去，被一眾人拉住後還不斷掙紮，抄起桌上的文件和茶杯砸向曲棠。

“你以為你是誰！你憑什麽來做我的主！”

“曲棠我告訴你！那筆錢是你爸爸給我的！你一分錢都別想動！”

“你們勾結好了是吧？你們早就勾結好了！來陷害我！你們一起來害我！”

她被幾個人一起摁在墻角，頭發披散，妝容花亂，如流浪漢一般狼狽。

嗒，嗒。

曲棠停在她跟前，居高臨下地看向她，眼神冷漠：“警方已經去找萬江了，這起案件已經撤回了意外定性，朝謀殺的方向調查。等結果出來，就看看等著你的，究竟是巨額的遺產，還是牢飯。”

楚鐘紅死死瞪著她，眼珠的血絲突突地跳，好半晌後，從喉嚨底發出尖銳的冷笑：

“呵呵呵……哈哈哈……”

她笑得癲狂，張開的嘴宛如吸血的惡魔，笑夠了，笑累了，才用煙熏過後的嗓子問：

“曲棠，你以為你贏了麽？”

她環視一圈，狹長的眼睛虛了一下，露出幾分勝者姿態，仿佛抓到了曲棠最關鍵的命脈，篤定地問：

“顏昭溪……去接老太太去了吧？”

嚓！

一條毒蛇從黑夜躥出，張開血盆大口，尖銳的獠牙刺破皮膚，毒液落涎。

曲棠楞了一下，脊梁骨被紮進一根尖銳的冰錐，朝楚鐘紅看去，只見那層瘋癲張狂之下，是某種落網後豁出一切的狠毒——窮途末路的小人，會做出比平時瘋狂一百倍的事情。

——

顏昭溪為了去接龍徽妍，特地換了一套良家婦女型的衣服。

海軍領針織上衣加吊帶牛仔褲，為了最大限度地掩蓋她的性感特質，甚至紮了雙馬尾的麻花辮。

楚鐘紅安排的傭人被鐘姨下了安眠藥，排排躺在一樓客廳的沙發上睡覺。顏昭溪便堂而皇之地走進了一樓最內側的老人房。

病床上，老太太恪盡職守地「昏迷不醒」，直到顏昭溪告訴她：

“我把網線拔了，攝像頭拍不到你了。而且，咳咳，我們知道曲得勝不是曲健親生的了。”

唰！

床上的人突然睜開眼睛，上了發條般噌地坐起來，質問：“你們怎麽知道的？”

顏昭溪嚇得一蹦：“你嚇死我了！”

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要維持安靜乖巧的孫媳婦形象，收回驚嚇的表情，兩手放在腹前，“那個，就很好猜啊。楚鐘紅對曲健下手，那肯定是因為曲健不給她錢了。那曲健能發這麽大火，原因還能有什麽？你那個寶貝兒子最看重的不就是親生兒子麽？”

龍徽妍往後挪了一下，靠在床頭，一張皺紋縱橫的臉極其不悅，蒼老的嘴唇動了動：“你自己想出來的？我看你沒這麽聰明。”

顏昭溪當即火大——我時尚女王看起來很笨嗎！

但為了維持形象，仍舊用嬌軟的語氣說：“沒有啦，是跟曲棠一起想到的。我們偷偷拿到了曲得勝的

龍徽妍不冷不熱地哼了一聲，評價道：“還不算太笨。不過，你們就算知道了得勝不是我的孫子，也肯定不知道奸夫是誰。”

說到這裏，老太太仿佛回到上世紀在大家族裏力鬥群雄的宅鬥時光，臉上浮出些許得意，“去，把墻上那幅畫摘下來。”

顏昭溪照她的話去做，摘下油畫後，揭開中間那片瓷磚，打開墻體裏的保險櫃。裏面厚厚一沓，全是楚鐘紅跟一個男人偷情約會的偷拍照片。

“萬江？”顏昭溪一眼認出照片裏的人。

龍徽妍一震：“你認識這個奸夫？”

顏昭溪乖巧點頭：“認識……”

龍徽妍不死心地補充：“曲健這次意外，肇事司機就是他。這你也知道？”

“知道。”

“鐘紅這次，很可能就是因為曲健知道了她偷情，所以才惹來殺身之禍。這你總不可能知道了吧？”

顏昭溪為難，本著誠實美德，不得不告訴她：“知道……”

轟——

一記天雷劈中龍徽妍的天靈蓋——也就是說，她費盡心機裝中風裝了這麽多天，就是為了找機會把真相告訴她們，好讓她們順著蛛絲馬跡查下去。結果，這兩個小丫頭早就猜出來了？

一時間，長達八十年的宅鬥經驗如肥皂泡泡般不堪一擊，引以為傲的城府和盤算竟然成了劈碎自尊心的劊子手，倍感冒犯的龍徽妍同志氣沖沖地躺了回去，一言不發。

“哎呀。”顏昭溪慌了，“你別這樣嘛。”

龍徽妍雙眼緊閉，“我哪樣？我中風了！”

顏昭溪哭笑不得，終於找到一個安慰的點：“我們能猜出來，也是因為你當時在醫院給我信號了啊。你當時掐了我一下，所以我們才覺得，這件事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麽簡單，所以才去查的。”

這話說得不錯，也終於給這位年過八旬的老人家一種崇高的自尊，蒼老的眼皮掀開一條縫，“真的？”

“當然了。”顏昭溪趕緊說，“而且今天是遺囑宣讀日，我來接你，就是帶你過去指證楚鐘紅的罪行。你畢竟是曲家的當家人，你過去了，大家也更相信啊。”

孤傲的老同志終於被哄好，從床上重新坐起來，“這還差不多。”

顏昭溪幫她換了一身外出的衣服，準備開車去律師所。結果，臥室的房門卻被人從外面上了鎖。

嘩——嘩——

有人在外面潑什麽東西，緊接著「轟」的一聲，一股燒焦的味道從門縫傳來，裹著汽油的臭味。

有人要燒死她們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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